河彦

脑子里进一些水

克血  没心没肺

 

 

*前排避雷X2

这篇是真神血,联动上篇吧最好不单看 

 

 

 

 

脚步声,一丁点脚步声都没有。宫殿里俯首而缄口的侍从双手为祂奉上卷宗,他们鱼贯而来,再默默离去。其中的一位留下来,为祂铺平桌面,注满墨水瓶,递上羽毛笔。这是一个黑头发,有褐色眼眸的年轻人。

亚利斯塔·图铎拿祂弯曲的手指勾住笔,目光迟钝地停留在笔尖,仿佛在思索祂该如何下笔,如何写第一个字。祂还记得字该如何写,笔该如何用,祂的舌头该如何发出人言吗?皇帝动了下手腕,翻开了其余的文书,看到案卷上早就由祂手下的公卿们批注了重点,好让祂不必亲自去读每个字。祂想祂只要写下祂的意见就行了,祂只需要敲定最后的决议。亚利斯塔的手歪斜地划上去,在纸面上拖出一道鲜红的长痕。这时祂感觉到对面出现了熟悉的气息,学徒的气息。祂抬起头,还以为是亚伯拉罕公爵来了。但是并没有谁来,仍旧只有那一位侍从孤零零地立在殿里。亚利斯塔用力按了按额头,再度将注意力凝聚到眼前的文字上。难得祂脑海里无休止的聒噪消停了片刻,为何祂还是幻觉频仍?那侍立在前的家伙分明是个偷盗者……祂刚低下头,却意识到这人的脸上没戴单片眼镜。

那双铁黑色的眼睛立时投出了绞索般的注视,真神的视线像根长钉那样能把任何不敬者钉牢。这回祂发现祂的灵性再次出了错,那人不是学徒,也不是偷盗者,而是个占卜家。难道是安提戈努斯派了密偶来探望祂?亚利斯塔丢下笔,不急不缓地询问他,“你是哪个家族的人?”

“陛下,”那侍从不但没回答祂的问题,没表现的诚惶诚恐,反而来温声劝告祂。他说,“陛下,你该休息了。”

亚利斯塔无声无息地盯着他,他身上同时兼具三种途径的气息,那就像是祂的三个大公爵黏在了一起。祂们干嘛要黏在一起,非得要祂动手把祂们挨个撕下来吗,亚利斯塔有瞬间的迷惑。祂眼前又炸开了斑斓的色彩,让祂什么都看不清楚。他显然不属于任何一个家族,祂慢慢扶着桌子站起来。

“你是……你是谁……”亚利斯塔迟疑地问。

那年轻人仍站在祂面前,就站在离祂不远处。

“亚利斯塔。”祂轻声唤祂。

亚利斯塔身前忽地腾起一大片炽烈火光,将祂办公用的桌子,连同其上摆的全部物品都烧了个殆尽。祂抬手抱住自己的头。祂都不记得那张脸,却记起了祂们曾经共同度过的一段美好时光。

“我想起来了……”祂起先是呢喃,接着是尖叫,“我想起来了!”祂反复尖叫,尖叫的都是这同一句话,在室内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浪,房架结构开始扭曲变形,在坍塌前被无形的屏障撑住。“我想起来了!你,是你……”亚利斯塔用发抖的手指着祂。面前的障碍物都被祂清理干净了,但祂站在原地并没朝克莱恩走过去。

克莱恩正在仔细地打量祂,祂看的很专注、很认真。亚利斯塔的模样与成神前大不相同了,祂变得更好看,更骄傲,更加的肆无忌惮了。褫夺战争权柄的神在蔑视中燃烧。

“您之前为什么走?”祂一反常态地平静,出声柔和地问,“为什么离开我?”

克莱恩望着祂,沉默了一下。

“因为……”祂低下头,话音也低下去,“……因为我陷入了沉睡……”

这算什么?一个善意的谎言吗?

亚利斯塔同祂对望,攥紧拳头,手指掐进掌心的肉里。祂现在已经知道了,祂什么都不会给祂,从祂哪里祂什么都得不到,自然也不必再继续讨好祂了。祂还敢来,祂竟然还敢来,祂怎么还敢来见祂。亚利斯塔那噬骨蚀心的眼神,看了让人不寒而栗,顽固、凶险、流毒的眼神。祂盯着克莱恩,妄图生出无数张口去撕咬。但祂当然拿祂没办法,祂奈何不了祂,没法把祂扯碎了喂狗,活着封进砖石里,或者拿烧红的铁丝网把祂的肉刮下来。从前,凡是胆敢背弃祂的人全都不得善终。在祂那时而混乱无序的头脑里,不甘的念头像长出了利齿,持续地啃噬祂,硬是在祂思维中破开了寸寸清明。

既然是这样……亚利斯塔分出祂为数不多的理智来思考,既然祂是这么决定的,已经决定了要抛弃祂,那祂为什么还回来?祂之前连虚假的希望都不愿意给,是为了良心,为了问心无愧吗?有三张脸正在祂眼前盘旋,一张脸上长出另一张脸。那三个征服者的声音彻底同化成了祂的声音,不停歇地叫嚣着要报复。

“您怎么会说谎了?”亚利斯塔噙着笑没有动作,祂还在试探、还在摸索,还在捕捉一个念头。“是跟我学的吗?”祂整个人如摇曳在风里,如荡在风中的烛火,“您不知道我最擅长分辨谁在说实话,谁在耍弄我了吗?”

克莱恩的表情就像被雷电劈中,像犯了错似的回缩了身体。亚利斯塔恶狠狠地、近乎憎恨地看向祂,没漏过对方哪怕最细微的举动。

“您怎么不答话,您怎么……来而又去,去而复返,为什么呀……”祂的细语逐渐抬升成凄厉的呐喊,“为什么这么对我!为什么!为什么——”

克莱恩只是怔怔地看祂,一句话都没说,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。

亚利斯塔喊完这句后,几乎就什么都看不到,什么都听不到了。体内不相邻序列的力量在消耗着祂,摧折着祂的精神。祂听到那三个天使在嘲笑祂。瞧瞧,瞧瞧这是谁,祂是来吃掉你的吗?祂会像你吃掉我们那样吃掉你吗?不不……祂不稀罕,不稀罕吃,不稀罕你,祂理都不会理你,祂马上就……转身要走啦!亚利斯塔知道祂们恨祂,祂同等程度地恨祂们,这三个猎人死了以后才变得更加可恨。祂恍惚地想,祂们认识克莱恩吗,祂们难道知道克莱恩是谁?亚利斯塔对着空气声嘶力竭地喊道,闭嘴!都给我闭嘴!闭上你们的狗嘴!

不能就让克莱恩白白地走,祂才不会就这么让祂走!祂的确杀不了祂,不能像杀死黑皇帝、杀死红天使那样杀死祂……但祂、但祂……祂还能做什么……亚利斯塔的情绪陷在大起大落中,半边身体不受控制地显露出神话形态,危险地滑向失控的边缘。祂却对自己的状态无知无觉,不知道祂在走向无可挽回的毁灭。祂正在虚幻的假象中对抛弃祂的神施以刑罚,把祂吊起来,绞死。恶意的声音对祂发出志得意满的笑,祂们的脚下是焦土,死去的天使一刻不停歇地复活……祂的意识海洋都蒸干了,只余下成片的焦土……

克莱恩没想到让亚利斯塔记起自己会给祂这么大的刺激。祂眼角泛干,看着亚利斯塔吞吐火焰,吃自己的手。祂还不想立刻靠过去,于是分出来一条触手,缠过去、轻柔地卷上亚利斯塔。虽然祂不大能梳理,但祂还可以压制。亚利斯塔的世界霎时间安静下来了。祂僵直地站在那里,两只手去摸了摸那滑腻的活物。

“这是……什么……”祂呆滞地吐出几个字,思绪还没能正常运转。摸上去像蛇,长了吸盘的蛇,祂摸过几下后忽然收紧手臂,把一截蠕动之物紧紧地搂进怀里。祂抱着那截触手又说了些颠倒错乱的话。克莱恩缓缓地拉住祂,一点点把祂拉到自己身边。亚利斯塔睁着眼,放开了手。

“我没想要让你难过……”

亚利斯塔听见祂这样说。

“我不想伤害你,”祂说,说的挺艰难,“我只是……只是帮不了你……”

笑话!亚利斯塔想,祂一点不难过,要难过的是这神灵!祂挣扎起来,重新组织话语,仰起脸露出一个过去才会有的微笑,蒙着层自欺欺人的幸福,想必克莱恩对这样的笑容一定很熟悉。祂拉住克莱恩的手,按在自己的小腹上。

“您还记不记得了……您不记得了吗?”祂语气甜蜜,听起来如梦似幻,就这么在克莱恩剩余的情感与人性上拉锯。祂曾经为祂怀过一个孩子。那时候祂还只有序列二,一位旧日的子嗣对祂来说跟污染差不多,祂不知道自己怀的是什么,不知道能不能把它生下来,对着不时就会鼓起一块的肚子隐隐地害怕……等到孩子生下来,祂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爱它,完全没办法喜欢上这个折磨过祂、让祂痛苦过好长时间的小东西,祂甚至想要掐死它……只不过还没等祂想好,没等到祂拿定主意,那孩子就夭折了,祂又跑去跟克莱恩哭闹。克莱恩大概比祂要十倍百倍的伤心,却还要分出精力来哄祂。也许克莱恩早都看穿祂了,克莱恩抛弃祂是理所应当。在孩子的事上,克莱恩早就劝过祂别这么做,是祂非要如此,是祂自找的。但那……那真的是个孩子么,那孩子真的存在过么,旧日的血脉怎么会如此脆弱。祂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是个鬼魂,是幽灵,出自于祂内心深处的谵妄。

亚利斯塔一只手攀住克莱恩的脖子,另一只手转眼就完成了钢铁化。克莱恩捉住祂的手,钢铁化的进程倒退回指尖,祂又重新握着一只血肉做的手了。亚利斯塔见不成功便放弃了偷袭,同样的套路绝不重复尝试。祂栽倒在克莱恩的身上,揪着祂身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衣服,脑子里塞满了乱纷纷的过去。过去就是指那些还没能过去、暂且还过不去的东西。祂不由得念起克莱恩过去说过的某些话。克莱恩过去总劝祂,让祂给自己留点信誉。

“同一句谎言说太多遍就没人信了。”克莱恩说,这就叫狼来了的故事。

“不对,”亚利斯塔听了后漫不经心地反驳,“同一句谎言说太多遍……那不就成真的了么?”

祂过去总是喜欢说爱,祂总是在说,愚者先生,我爱您,克莱恩,我爱你,说着说着祂自己都入了谜。到底什么是真,什么是假?亚利斯塔成神的命运是真的,被爱的命运是假的,要人拯救是假的,要人畏惧是真的,不管是天使,是真神,是旧日,统统都要被祂拿钝刀子割。祂喉咙间咯咯作响,手上凝聚的长枪闪现又熄灭。克莱恩同祂角力,只是非凡上的角力,并不用位格去压制祂。屡试无果后亚利斯塔转变了策略,改为用头去撞克莱恩,毕竟祂用的这副形体算不上强壮。

“让我死吧!让我腐烂在我的时代!您走吧!您走吧……您快点走,再也不要来了……”祂靠在克莱恩胸前,头枕在祂肩膀上掉眼泪。眼泪没落下就在祂脸上蒸发成水汽。

克莱恩搂着祂,好像搂着块烧红的烙铁,能烫掉整层皮。祂一遍遍地拍着亚利斯塔的背,隔着皮肉抚摸骨骼。在心里,祂无疑是不愿意看到亚利斯塔这副样子的,但祂又知道,亚利斯塔最终一定会变成这副样子。克莱恩失去了祂惯常那种温和无波澜的嗓音,“……很快、很快的……”祂说的话都跟不上祂自己的思想,未免有些语无伦次,“……很快全都会过去……很快……就全都结束了……”

可祂说完后却在想,真的会结束吗?真能够结束吗?往后祂再将视线投向历史的浪潮间,还会再看见无数个亚利斯塔,天使亚利斯塔,真神亚利斯塔,各个时期的亚利斯塔永远活在不同的时间线上,在泡沫般堆积的历史里,在薄饼般相贴的时间里。亚利斯塔还是老样子,总是老样子,灵动鲜活,老练毒辣。只要祂看向过去,就一定会看见那裹在血色里的人。祂是时空之王,难道祂不该是时间的主宰吗?可祂也渐渐地明白,只要祂们都活在时间里,就没有谁能真正主宰时间。时间的主宰被时间所主宰了。来吧……且看,这就是时间之神快活的游戏……在这游戏里,有人死去,有人消失,有人遗忘。

亚利斯塔不住地抽气,还要把手往下伸,想从克莱恩身上拽断下来一截。克莱恩抓住那只手,送到嘴边亲了亲。窗外,黑压压的浓云在堆积,宫殿群附近的天气呈现出区域性的异常,让人疑心要从那云中降下来不明之物。

帝国的三位大公爵出现在皇宫外。祂们看到了皇宫正中心燃起的大火,那火势之大估计早都把屋顶给烧穿了。祂们互相间好一番对视。

“这是第几次了,”亚伯拉罕公爵抱起双臂,“陛下对这座建筑有这么不满意?”

“有意思,”阿蒙公爵按了按单片眼镜,“安提柯,看来又到了你施展奇迹的时候了。”

魔狼后裔抖了下耳朵,不满地说,“我以为你们找我下山是要一起吃点心,怎么又是修宫殿……”

然而等祂们进去,见到殿内的场景后,所有的抱怨与调侃全部替换成了沉默。殿内的场景令这三位天使不约而同地感到了极大的不适,甚至是毛骨悚然,而且没道理,没道理有那么多的……灵之虫、时之虫、星之虫散落在地上。血皇帝散着一头红发背对祂们坐在地上,一手一把虫子正往嘴里塞,祂吃了又吐,不是放进嘴里后吐出来,而是咽下去后的剧烈呕吐。

天使们浑身绷紧地僵立在门前,图铎怪异的笑声自宫殿深处传来,祂在说些不存在的话,谈起一些不存在的事……而就连这诡谲的一幕,都是不存在的。

源堡的主人回到过去,再回到将来,回到了正确的时代。此后祂在源堡上做梦,在人世间巡行,还会看见一颗火流星坠破黑铁苍云,落向四分五裂的大地,落进目力不可及的死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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